杭州市临安城西有玲珑山,山如名小巧,文化底蕴丰富。拾级而上,中有亭翼然,名曰三休亭。问何以得名?或曰:此山苏轼、黄庭坚、佛印三人曾结伴而登,腿倦而在此休息,故有此名。查《临安县志》,三人登山确有其事,后人还曾在亭中供奉三人石像,可惜今日不见了。言之凿凿,让人差点听从此说。然苏轼有《登玲珑山》诗,颈联云:“三休亭上工延月,九折岩前巧贮风”,则苏轼之前,三休亭名便有,前说不辩自倒。
《临安县志》未曾说明“三休亭”得名由来,这引发了我的探究兴趣。我首先想到是唐代司空图,他曾在自家庄园修建亭子,取名“休休亭”,又名“三休亭”,并作《休休亭记》说明取名之由。其中写道:“休,美也。既休而美具。谓其才,一宜休也;揣其分,二宜休也;耄而聩,三宜休也。而又少而坠,长而率,老而迂,是三者皆非济时之用,则又宜休也。”照此说来,岂止三休,司空图该取名“四休亭”才对。司空图未曾到过玲珑山,玲珑山也非私家山林,也未曾听说过谁曾退隐于此,显然“三休亭”得名应与此无关。
继续查证资料,贾谊《新书·退让》有云:“翟王使使至楚,楚王欲夸之,故飨客于章华之台上,上者三休而乃至其上。”这应是最早出现“三休”的记载,意思是章华台很高,登台者要多次休息方能上去。三休,后扩展为登高艰难之典。想玲珑山三休亭,仰望之如在山台,情景甚是契合,亭名缘此,不易得乎?况由登台三休,发展为登山三休,屡见与诗句。如隋末唐初孔德绍《登白马山护明寺》云:“三休开碧岭,万户洞金铺”,唐代卢鸿一《嵩山十志十首》其二云:“穷三休兮旷一观,忽若登昆仑兮中期汗漫仙”,唐代王维《自大散以往深林密竹磴道盘曲四五十里至黄牛岭见黄花川》云:“危径几万转,数里将三休”等。
玲珑山上既有九折岩,建个亭子取名“三休”,正好来个意味深长的数字对。心曲折,路才会曲折,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,累了确实该懂得休息了。到了三休亭,玲珑山差不多登上一半,坐在这里休息一会,山风习习来,息汗后倍觉神清气爽。若晚间于此,看月挂山谷天,听万虫高低鸣,脚下水声潺潺,顿觉身心俱忘。这便不劳登到上面卧龙寺,于此便可深得禅意了。
如今玲珑山有了通往山顶的水泥路,人们开车很轻松就能到达卧龙寺。越来越多的人不走苏轼他们走过的登山道了,三休亭的名字很多人竟也没有听说过。山不用来登,山可休矣;脚不用来走,脚可休矣;景不用来读,景可休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