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整理房间时,无意打开了抽屉里的相册。坐在桌前,翻开相册,一时仿佛打开了时光隧道的门,留存在旧时光照片里的记忆,一下子铺在了眼前。
记得前年春节期间,我在家人群里发了一张我们众表兄弟姐妹儿时的一张合影。照片里还不包括当时未在场的和小舅家两个幼小的孩子。外婆家门前的那棵枇杷树下,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站成了两排的八个表兄弟姐妹。
照片里一张张稚嫩天真的小脸赫然在目。而如今门前的枇杷树不见了,外公外婆也不在了,老房子拆了,又建起了新房子。一切早已物是人非,只留下一张有些发霉的旧照片,还能稍稍勾勒起儿时在外婆家的那些快乐时光。照片在亲人群里炸开了锅,引来众兄弟姐妹的一阵阵唏嘘声和感叹声。
十八岁的年纪,有着火一样的激情。那年暑假,表哥穿越半个中国,从东北大学放假回家。表哥与我年岁相仿,性格相似,话语相投。
那年暑假,与表哥不谋而合,怀揣着少得可怜的钱,爬上了去黄山的客车,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
我们徒步爬上光明顶看日出、观云海,天都峰上胆战心惊颤巍巍地爬过鲫鱼背。路遇玉屏峰,迎客松苍翠挺拔,好似一位好客的主人,伸展双臂迎接五湖四海的来客。在巨石如平台的玉屏峰上,着一头短发,青春朝气的我侧坐着,手握登山的木棍,目视前方。
“咔嚓”一声,表哥按下了‘傻瓜’相机的快门,在黄山之顶,迎客松之旁,为我留下了青涩的身影。
1996年冬,我结婚了。那时,农村的生活刚刚有些起色,结婚好像还没怎么流行拍婚纱照。没婚纱,没婚戒,简简单单地把自己给嫁了。好在当时在杭州上班的小叔子回来参加婚礼时带上了相机。不专业,但用心的小叔子为我们拍了几张新人照,总算是给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留下了一丝丝印迹。
后来,年岁一年年见涨,青春一去不复。遗憾便渐渐漫上心头,婚纱照成了我这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结。有几次忍不住跟另一半说:“趁我们现在还算年轻,还不至于让人看了觉得尴尬的时候去补拍一张吧!”话虽是这么说,但总觉得错过的就是错过了,即使再弥补,缺憾已经深深地落在那里。
后来,儿子出生了,生活里便像注入了蜜糖,辛苦并快乐着。儿子会笑了、会爬了、会走了、上学了。儿子成长的每一个时期,我们都用相机给记录着,留存着,让时间见证着儿子每一个成长的瞬间,让那些美好的时光永远留在自己的眼睛里。
2015年,如山般厚实的父亲被查出了肠癌。从医生口中说出的那一瞬,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无助,让我们瞬时知道当前需要紧紧抓住的是什么。那个春节,我和姐姐有了前所未有的默契——一回家过年。带上家人回父母家,陪父母一起吃年夜饭。这是我们结婚后,第一次回娘家过年。
除夕的年夜饭很丰盛。乡村的上空,烟花爆竹此起彼伏响彻天空,庆祝着又一个新年的到来,人间一片欢乐祥和。我们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丰盛的餐桌前,望着座上清瘦的父亲,万般滋味涌入心头。
大年初一,弟弟提议全家人拍张全家福。三个小家,共十一口人,父母被围坐在中间,团团圆圆。帮忙拍照的邻居拿着手机朝我们喊:“一二三,西瓜甜不甜”?我们异口同声地说:“甜!”“咔嚓”一声,一张洋溢着笑容的全家福,被相机定格在那个虽然带着寒意,却阳光明媚新年里。
后来手机里的相片被送到了照相馆,打印成相片,被我们各自收入相册。
舅姥爷去世,远在国外工作的表哥日夜兼程匆匆地赶了回来。送舅姥爷入山后,表哥家偌大的房子便空了下来,像一只只离巢而去的鸟儿各自飞去,只留空巢孤零零的矗立在村子上。
打理完家里的一切事务,临出发的前一天,表哥捧着一只掉了漆色的小木头箱子,一脸落寂地说:“明天我又要走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这两天整理了下家里的物件,家,从此再也没有让我可牵挂的了。”
表哥一脸的伤感,声音里有些颤抖:“我把‘家’已经整理收纳在这个箱子里了,从今往后拜托你帮我好好地照看它们,直到我回乡的那一天。”
小木箱沉甸甸的。我知道那是表哥一家及他们整个家族的照片,大大小小满满的六本相册。我知道,在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之上,这些照片是漂泊在异国他乡的表哥,对家乡,对亲人的最后一点念想。
如今,小木箱子仍旧静静地放在我家的阁楼上,不知道在异国他乡的表哥是否时时记起?
有人说:照片不是当时看的,而是回头张望时,能够看到我们一路走来的影子,看到有血缘关系的我们彼此陪伴走过的路——在一起的慰藉依恋,不得见时的牵肠挂肚,即使沧海桑田,也有照片上明亮的笑容,提醒我们曾经快乐过、爱过。